只有陆首辅不置一词，抬手止住议论纷纷的朝臣，问我：

“长公主殿下，以为如何？”

“本宫不愿意。”

陆卿安眼里含笑，盖棺定论。

“那便算了。请凉王陛下另择人选。”

谢云山仿佛早已料到，不急不躁，只放话叫我再考虑十日。

不过五日后，边关递来八百里急报，十万凉兵陈兵边境，战事又将一触即发。

谢云山对我说：

“事已至此，为何不能忘掉那些曾经我们都无法控制的事，重新开始？”

连太子都惴惴不安地跑来问我，凉国兵强马壮，我们会不会打不过。

只有陆卿安浑不在意，说兵马粮草已备好，我南明朝从前不曾卖过公主，如今更不可能屈膝。

我与他对视而笑，知我者谓我心忧，不知我者谓我何求。

我问他，予你京城禁卫军调配权，再向你陆家借一百暗卫，你可有把握，将谢云山留在京城？

“这么看得起他？”他白我一眼，十分不悦，“这么看不起我？”

擒贼先擒王，三日后，陆卿安便将谢云山秘密关押在大理寺天牢。

凉国确实做了万全准备，连京城也混入了数百凉国死士。可惜谢云山没料到，我真的毫不犹豫，不到十日，便先下手为强。

天牢阴潮，谢云山被关在只有皇亲贵胄犯法才能被囚的牢房，条件其实不算差。雪天天寒，我裹紧身上的狐裘大氅，慢慢走近他，露出我们重见以来最为畅快的笑容。

没想到阶下之囚眼神明灭，笑着率先开口。

“羲之是来送我最后一程吗？”

“不，我只是来看看我的手下败将。”

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，双手抓住栏杆，指骨因用力而泛白，好像想穿过栏杆触碰我，又在自顾自克制。

“当年你射出那一箭，我就已经输了。”他掀开衣裳，露出左肩上时隔多年依然狰狞的伤口，却笑得浑不在意：“你可真狠呐，不愧是我亲自教授的骑术，我昏迷了十几日，差点没挺过来。”

我脸上的笑撑不住了，思绪浮沉，右手已不受控制地抚上那道陈旧伤口，直到指尖触感惊醒了我，才如触电般慌忙收回。

“怪不得，原是为你，你那父皇才连屠十城。”

“是啊，毕竟当时他以为连他唯一的继承人也要没了。”谢云山露出个嘲讽的笑容，随即又认真看向我，“各为其主，你不恨我，而是把我当对手，我很高兴。”

“成王败寇，十年前如此，今天也如此。谢云山，你退兵吧。”我道出此行目的，真诚劝他。

“别再打仗了。你和我，不也是战火下的牺牲品么。”

谢云山忽地便笑不出来了，面上神情似哭似笑，看我的眼神如隔了千山万水。

“成王败寇。”

他抬起头，昏暗的牢房顶上开了窗，极狭小的窗口却仍有月光倾泻而下。

“那太可惜了。”他说：“月色极美，我却只想叫她照亮我一人。”

说完，他动了动手指。

眼前一黑，我昏迷前最后的念头是，不好，中计了。

15

等我醒来，已在去往凉国的途中。谢云山逃出了天牢，还顺带劫走了我。他好整以暇地与我共乘一车，还在有条不紊地安排大婚细目。

据他说，被南明攻占的三座城池已被他尽数收回，现下他正准备攻破南明的关隘重镇平凉城。而陆卿安已亲自领兵赶往嘉峪关，说不定我们能在那儿碰到他。他说，做人不能太贪心，要么两国和亲，要么大凉出兵总得有所回报。